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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8章（第1页）

方好古道：&ldo;何尝不是？昨天下午，我到骡马市去买一点东西，没有坐车子，慢慢的在街边上走着，忽然有一个人，在我身边抢了过去。走过去几步，他又走了回来。

满脸都是笑容，取下帽子和我点了一个头。我看他穿着竹市长褂。&rdo;李冬青隔着屋子笑道：&ldo;舅舅不用提了，以下我都知道。头戴一块瓦的帽子，耳朵上还挂着一双耳环。&rdo;方好古笑道：&ldo;那还不是张金宝。人家外面还套着一件纱马褂呢，而且头上戴着博士帽子，鼻子上架着托力克眼镜，手上还拿着一根&lso;的克斯&rso;。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&lso;的克斯&rso;是什么？&rdo;方好古道：&ldo;手杖呀，你们不老是这样说么？&rdo;李冬青笑道：&ldo;你老人家就说一句土话，说是文明棍得了。又要闹什么外国话，把一个&lso;斯的克&rso;闹成&lso;的克斯&rso;。我想，怪呀！哪里又发明一种新装饰品叫&lso;的克斯&rso;

呢？&rdo;李冬青不说也就算了，她一说破，那边屋子里李老太太固然是笑了，把那边屋里的史科莲笑得伏在桌子上，简直抬不起头来。方好古笑道：&ldo;说错一句，这也很平常的事，你瞧给冬青这样一形容，我就成了乡下老头儿了。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我给你老人家闹着玩呢。你老人家说罢，后来怎样呢？&rdo;方好古道：&ldo;我看他是个斯文人，疑惑他认错了朋友了，就也和他点了一个头。他道：&lso;老先生，说起来这是不成问题的一件事。&rso;&rdo;李老太太道：&ldo;这是什么意思呢？&rdo;方好古道：&ldo;我也莫名其妙呀。后来他就说：&lso;兄弟现在有一点儿小事，十分困难，想请你老先生帮一个忙。好在为数不多，只要七八吊钱。这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启齿，也是出于无奈。&rso;

我听了他这一遍话，不料他是一个叫化子。看见他这样斯文一派，客客气气的说话，又不好怎样拒绝他。他看见我这个犹疑不决的样子，拿着帽子拱着手，站在一边笑嘻嘻的，说了个不歇。什么&lso;你老人家好福气&rso;，&lso;贵寓在哪里&rso;，&lso;改日到府奉看&rso;。我虽然鼻子里哼着答应他，碍着面子，怎好一个钱不给，在身上一摸，掏出四个毛钱，就都给他了。今天我又在前门碰见他，另外追着一个人要钱，我这才明白，原来他是做这个买卖的。&rdo;李冬青在里面屋里对史科莲道：&ldo;你听见了没有，这算学了一个乖吧？&rdo;史科莲道：&ldo;这大的北京城里，奇奇怪怪的事真多，可借我们不能一样一样都遇到，若是全遇到，恐怕比鼓儿词上说的，都要新鲜了。&rdo;李冬青扯了一扯她的衣眼，便引她到里边屋子里来。

这是李冬青的卧房，小小的一间屋子，里面只摆了几样藤竹器，窗户对着一拐弯的里院，四围是白粉墙，斗大院子，一点儿花糙没有，只满地的青苔。史科莲道：

&ldo;这地方幽雅极了，谈心最好。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我正是找你谈心。&rdo;两人便对面在藤椅子上坐下。李冬青道：&ldo;你不是要知道新鲜鼓儿词吗？我有一桩事告诉你。&rdo;

史科莲道：&ldo;什么事？&rdo;李冬青皱了一皱眉道：&ldo;你的令表姐那样的装饰，我早就觉得过于一点，人家不过是时髦而已，她却推陈出新，格外引人注目。&rdo;史科莲道：&rdo;

正是这样。昨天她对我说，做了一件白纺绸的旗袍，很是得意。我心想这在她也最老实不过呀。一会儿她穿了起来，我才知道和别样的白纺绸不同。她的周身滚边，有两三寸宽。又不是丝辫，乃是请湘绣店里，用清水丝线，绣了一百只青蝴蝶。你看这不是过于新奇一点吗？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是啊！就因这个样子，难免旁人注意。

在装饰上得到人家的注意，决不是什么尊重的意味，你说是不是？&rdo;史科莲连连点头道：&ldo;对了！对了！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她穿着这种衣服；又喜欢到交际场中走走。

虽然她自负甚高，但是不能禁止旁人的议论，而且……&rdo;李冬青笑了一笑，史科莲也就会意，同笑了一笑。李冬青说到这里，就把杨杏园寄来的信和小说稿，都说了一遍。史科莲道：&ldo;难得这位杨先生细心，把他这稿子留着没登，若是登出去了，那要把瑞香姐气死。你不知道，这个做小说的毕波丽，简直是个流氓。不知道他怎样会知道瑞香姐的姓名，天天写信来。最后写了一封信来，足够订一本书，有二三十页，说是瑞香姐若不理他，他到塘沽去跳海。这事只有我知道，我就劝她，以后一个人决不要上公园游戏场这些地方去，以免发生意外。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这姓毕的，后来没有别的举动吗？&rdo;史科莲道：&ldo;谁知道呢？我没有问过瑞香姐，她又没有告诉过我。她和这种人，我敢担保，那是决不看在眼里的。她的心事，我是早已猜着了，只有两种人，她是羡慕的。第一在西洋的留学生，未来的青年博士。或者外交界的少年，人才出众的。第二，就是富家公子，又有些学问的，再也寻不出第三种了。&rdo;李冬青笑道：&ldo;这又何限定令表姐，时髦些的女学生，谁不是这样想呀？但是像她这样的家庭，第一第二两种，都不难求，大概是有了人了。&rdo;史科莲笑道：

&ldo;我不知道。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这又算什么呢？要你和她守秘密。&rdo;史科莲道：&ldo;有是有个人，在法国。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去了几年了？&rdo;史科莲道：&ldo;去了两年了，每月总有两封信来呢。虽然说是朋友，她们一家，都当做亲戚看待呢。&rdo;李冬青道：

&ldo;广东人对于欧化，本来得风气之先，对儿女结婚自由，那本来是不成问题的。&rdo;

史科莲道：&ldo;不过太放纵了，也有许多毛病。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你这话，是赞成父母也要取些干涉主义。那末，没有父母的，怎样呢？&rdo;史科莲道：&ldo;那就靠自己拿定主意了。&rdo;李冬青笑道：&ldo;你是没有父母的，我来问问你，你拿定了主意没有？&rdo;

史科莲捏着一个拳头，举起来，做出要打李冬青的样子，笑骂道：&ldo;你这坏鬼，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，原来是套我的活。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这有什么可害臊的，老实说：

别人还有家庭，多少有些帮助，你孤苦伶仃，还真得自己拿出一点主意呢。&rdo;史科莲被她这句话一提，倒引起一肚皮的心事，叹了一口气道：&ldo;目前有一天过一天罢，将来零落到什么地方，还不知道呢！现在只有一个傻主意，祖母在一天，我跟着混一天，她老人家若是归西去了，我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。&rdo;李冬青道：&ldo;你这种话，根本不值得一驳。那不得已而做姑子是旧式妇女做的事。现在的女子，一样可以谋生，遇到什么困难，要在奋斗中去求生活，怎样说起那种讨饭无路，靠木偶求生的事？至于剪头发，现在是妇女们很普通的事了，剪不剪，那是更不成问题。我是最没有出息的人了，我在这百无聊赖的时间，还拚命的挣扎，养活一个娘和一个兄弟。

你就是一个单人，这还不容易谋生活吗？&rdo;史科莲听了她这话，心里大为感动，笑道：&ldo;我哪比得你呢？你读的书，比我认识的字，还要多上几倍啦。&rdo;李冬青道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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