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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8章（第1页）

&ldo;今天我得早些下衙门，东安市场有一个饭局。&rdo;又一个说道：&ldo;是谁请客？&rdo;那个道：&ldo;是同乡一个姓吴的，在刘省长那里当机要秘书。那回刘省长出京，他是再三要我走，可惜我没有跟了去，不然，现在也抖起来了。&rdo;这个道：&ldo;我这两天的口福也不坏，明天上午有一个饭局，后天下午是两个饭局。&rdo;他们说到这里，回头一看见吴碧波在窗外，便道：&ldo;子诚子诚，有人找你的来了。&rdo;梁子诚正伏在桌上打吨，听见有人叫他，连忙将头向上一抬。那枕着手的半边脸，睡得红红的，而且被衣服折印了两道直痕，嘴上的口水，直望下淋。他伸了一个懒腰，又哎呀了一声。

那两个人都笑道：&ldo;好睡好睡。&rdo;梁子诚揉着眼睛，笑道：&ldo;科长呢，下衙门了吗？&rdo;

一个人道：&ldo;今天总次长没来，他坐了一会子也就走了。&rdo;又一个向窗外一摆头，笑道：&ldo;没有走，到对过打诗条子去了。&rdo;说这话时，吴碧波早已走了进来。梁子诚笑道：&ldo;你才来，我正等得不耐烦了。&rdo;吴碧波道：&ldo;这是怪话了。你办你的公，我来迟来早，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。&rdo;梁子诚道：&ldo;我要知道对过打诗条子，我早就过去赶热闹去了，还等你吗？&rdo;说到这里，和吴碧波丢了一个眼色说道：&ldo;晚上你到我家里去一趟罢。&rdo;吴碧波道：&ldo;那就更好，哪里打诗条子，你引我先看看去。&rdo;

梁子诚道：&ldo;不大便罢，引了一个生人去，他们要见怪的。&rdo;吴碧波道：&ldo;他们也不会知道，我不是部里人，关起门来，都是一家。谁还瞒得了谁吗？&rdo;梁子诚道：

&ldo;就怕科长在那里，他认得你，其余的人，倒是不要紧。&rdo;吴碧波道：&ldo;科长若在那里，我不停留，马上走开得了。&rdo;梁子诚也是急于要去看，就不再问，取了一根烟卷，燃着吸了，背着手，对吴碧波道：&ldo;走，我们瞧瞧去。&rdo;

这对面屋子，和这边隔一个院子，也是一科，和这边的情形，正差不多。梁子诚口里抽着烟卷，背了手慢慢的走过来。到了这时，先隔着窗户，向里面看了一看，果然各人桌上，都干干净净，墨盒也盖上了，笔也插好了，不见放着一件公事纸，倒有一张桌上，两个人在那里下象棋，其余的人，便拥在西边犄角上。梁子诚、吴碧波一路走了进去，一直就奔西边桌上。果然七八个人，围住一张桌子。正位上坐着一个人，口里撒着一根假琥珀烟嘴，向上跷着，身子向后一仰，靠在椅子背上，静望着众人微笑。桌上有一个印着官署衔的信封，正中却用墨笔写了四个字，乃是&ldo;钩心斗角&rdo;，信封敞着口，套了一叠字条，露着大半在外，乃是用部里公用信笺，裁开来的。面上那张字条，写着&ldo;风风雨雨落花时&rdo;，一句诗，五六两个字，没有写出，画两个圈来替代，这句诗一边，写着暮春，落花，太平，劝农，嫩寒，一共十个字，是每两个字作一组，这就是让人猜的了。梁子诚一见，便笑道：&ldo;哟！今天学海兄的宝官，一定不弱。&rdo;文学海道：&ldo;凑凑趣罢了。子诚兄何妨也试一试？&rdo;

梁子诚挨身向前，靠住桌子，口里便哼哼的吟道：&ldo;风风雨雨暮春时，风风雨雨落花时，好，落花时好。&rdo;说时，又摆了一摆头。在他身边，站着一个老头子，用手摸着胡子笑道：&ldo;不然吧？据我看，应该是太平时好，五风十雨为尧天舜日之时。

风风雨雨，就是风吹得不大不小，雨下得不多不少，这岂不是太平之时？风风雨雨太平时，好，这很有涵蓄，我就押太平这两个字。&rdo;又有一个酒糟鼻子小胡子的人，笑道：&ldo;这样说来，劝农时更好了。风调雨顺，天时顺利，岂不是劝农之时吗？&rdo;

先那个胡子点点头道：&ldo;学曾兄这一猜也很有理。&rdo;当时你一句我一句，就乱七八糟，乱评了一顿。吴碧波听了，觉得都不大对劲儿。这时，却有一个人笑着说道：

&ldo;无论如何，风风雨雨嫩寒时是对的。不是这样，这诗的价值，也要减除一半了。&rdo;

说着，在身上掏了一块现洋出来，啪的一声，向桌上一扔，却用两个指头，将洋钱按住，笑道：&ldo;我押定嫩寒两个字了。学海兄，你让我押这多的钱吗？&rdo;文学海道：

&ldo;我们都是好玩，并不是赌钱，何必下那大的注于。吕端明兄，少押一点，留着慢慢的玩罢。&rdo;吕端明见文学海一定不让他下许多钱的注，便猜死了，这诗条子一定隐着嫩寒两个字。便道：&ldo;那就下一半的注罢。&rdo;文学海道：&ldo;大家都是三毛两毛的，目的都只在取乐，并几个钱，好买东西吃吃。惟有你这个人特别，偏要干大的。

我现在可声明，只有一回，下不为例。&rdo;吕端明笑道：&ldo;别废话了，你开诗条子罢，我猜就是我中了。&rdo;说到这里，大家都已下了注。吕端明也是非下嫩寒两个字不可，多少钱，都不在乎，无非是现一现自己的手腕。文学海看各人的款子都押定了，便抽出诗条来，大家看诗，却是&ldo;落花&rdo;两个字。吕端明一团高兴，以为文学海心虚，见自己押中了，所以不让下那许多钱。谁知道他偏偏不是的呢，这也怪了。当时便问道：&ldo;学海兄，你既然看到我所猜的不对，为什么不让我押了，你好收钱呢？&rdo;

文学海道：&ldo;我为人不图眼前便宜的。赢了你的钱，你还要押的，这个例就是由我而破了，我又何必呢？&rdo;吴碧波心里想道：&ldo;怎么都是些穷酸？很风雅的事，这样一闹，就无味了。&rdo;梁子诚却站在那里，不住的点头，口里说道：&ldo;我就猜这风风雨雨之下，应该是落花时。风风雨雨，不见落花之时，是什么之时呢？&rdo;说时，把脑袋画圈圈儿摇着，十分得意。在这个时候，文学海揭过去一个诗条，上面一张，乃是人与黄花瘦一秋。旁边注比，与，共，似，爱，五个字。这一下子，大家的议论又出来了，那个酒糟鼻子道：&ldo;这句诗是很熟的。&lso;帘卷西风，人比黄花瘦&rso;，谁不知道。&rdo;梁子城道：&ldo;那是两句词，分作九个字，那样念好听。现在七个字并拢一处，用比字不妥当。&rdo;说时，比着两手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，却不住摇头念道：

&ldo;人与黄花瘦一秋呀，人爱黄花瘦一秋呀。共字好，人共黄花瘦一秋罢。&rdo;说到这里，猛一抬头，笑道：&ldo;刘科长来了。&rdo;大家昂头一看，果然，见刘科长从外面进来。刘科长笑道：&ldo;你们下象棋打诗条子，我倒是不反对，不过你们要斯文些才好。

这样议论纷坛，闹得里外皆知，却不大好。&rdo;大家听见科长说，望着他笑笑，科长也不说什么，在身上取出一只眼镜盒子，拿出一副大框眼镜，就向鼻梁上一架，于是坐在公事桌去，拿了一份报，映着阳光来看。吴碧波对梁子诚轻轻的说道：&ldo;倒是好好先生，大有无为而治之势。&rdo;梁子诚笑道：&ldo;实在也没有事可办，他不让科里的人，找一点事消遣，大家怎样坐得住呢？作官上衙门，无非是这么一回事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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